雪怀垂眸看她,目光落在她的头顶。她此时不是平时干练的将军发束,长发没有挽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肩上,又向腰身垂坠,令他无端想起宣纸上泼洒的墨。

    浸染,氤氲。

    她慢慢地喝着粥,一点也不着急他会不会给出回答。

    但他答了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骗我。”雪怀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他在那山外人都以为清净无争纯粹简单的寺中时,就被骗过了。

    而在外游历这些年,他所遇到过的骗子更是不胜其数,有骗钱财的,有骗吃食的,有骗药品的,甚至有骗色相的,或者只因见他是和尚便觉逗骗也可,并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来骗上一次的……

    却没有人像眼前这个骗子一样,使计耍诈是为了守护。

    守这兰溪六城,护这六城百姓。

    还非要让旁人都相信她是个奸恶之徒,弄权之辈,好像不这样就不安心似的。

    但凡有人些微察觉到她的好她的善,她就唯恐避之不及地立刻辟谣,甚至对那些善意的温暖也要再三揣测怀疑。

    他知道那是她根深蒂固的习惯,是她用以保命的资本。

    当她从重伤中醒来看见自己,没有出言讥讽他当时的不信任,也没有冷言冷语挑衅他为何又来照顾自己,就那么如同老朋友般地开了口,像是逗趣般地将之前的不愉快尽数揭过,又用勺子扔他,强硬地将他本想疏离的关系重新拉近。

    这个骗子,拿他当朋友。

    于是他说道:“你骗我,是为我好。”

    因为没什么人真心对他好,所以他对这种好十分敏锐。

    即使方式是欺骗。

    岳棠似是轻轻哼了一声,嗤笑道:“我有那么好心?”

    雪怀认真浅笑:“有。”

    从她说回山洞并非是为了等他开始,就在开始希望他能不在意与她的牵扯,能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明明心里是期望他能相信她的,却惧怕真的不被信任。

    所以抢先开口欺瞒、疏远。

    口是心非的骗子。

    雪怀心间忽地一动——自称“贫僧”,是否也是因为这样的缘由?